月明星稀，不曉得什麽時候下起雪來，紛紛揚揚。

清歡蹭了蹭狐裘邊上的軟毛，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下的袍衣，軟軟糯糯道：“冷，我冷。”

顧南衣低下頭來，看著她秀致的眉微微皺起，眸間卻是難得一見的溫軟，不由得柔和了神色，將她向懷裏攬了攬，聲音溫軟：“乖，一會兒便回家了。”

說話間，足間輕點，鷂子一般從空中掠過。

冷風自耳畔吹過，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前，小聲道：“我的家很遠很遠，回不去，一會兒根本回不去。”擡起眼來，眼眶微微發紅：“我的家……我似乎都忘記是什麽樣子，我小時候養了一只狼崽。”空出一只手來，微微比劃了一下：“大約有這麽大。我走的時候，它才這麽大。人人都說狼的記憶最是牢靠，我這麽久都未回去，現在，恐怕連他都將我忘了罷。”

他側目看了她一眼，聲音沈沈的：“並不會，你既是曉得狼的記憶牢靠，怎有將你忘了的道理。”

她瞪圓了雙眼，神色是止不住的雀躍：“若是這樣，那真是太好了。”頓了頓，問他：“你說帶我回家，真的麽？”

他聞言足間一頓，聲音輕飄飄的落在她的耳側，沒有半點實感：“現在……還不能。”

說話間，已經到了她臥房的屋頂上。

在他琢磨是從窗戶進去動靜比較小，還是從門口進去更加便利的當口，她一屁股坐在房瓦上，裹緊了狐裘，聲音低低的：“好久沒有這樣看過月亮了。”擡頭看向他：“你說今晚的星星是不是很大？”

他揉了揉額角，看了看夜空紛揚而下的雪，有些無可奈何：“喝多了酒再吹風，你是不是想再病一個月？”

她揮了揮手，滿不在乎：“不就是風寒麽，我都習慣了。明月、白雪、臘梅，後梁極是少見，錯過了委實是太可惜了。”

以往她喝醉了酒，不是睡覺便是撒酒瘋，很少有現在這種軟糯脆弱的模樣。想起她剛剛的話，顧南衣心中一軟，罷了，隨她去了，大不了明日再給她開上幾服藥。

他挨著她坐了下來，半晌沈默。

夜風寂寂，夾雜著細碎的雪，撲在臉上微癢。

“今日裴策與我說了很多”，清歡開口道：“不曉得你見沒見過那個姑娘，笑起來眼睛彎彎的，很是好看。”

低下頭來，思索了一下，接著道：“那個姑娘……那個姑娘整整跟了他三年，溫柔善良，卻很有脾性，是一個好姑娘。可，裴策後日便成婚了，新嫁娘卻不是那個姑娘。”

她側過頭來看他：“你說，這是不是很可笑？”

他沒有答話，只是看著她，眸光深沈，她……看不懂。

她扯了扯唇角：“你不說話我便當是了。”

自顧自的說：“裴策也是性情中人，平日裏沒讀過多少書，文酸的話說起來卻是一套一套的。他說，想愛一個人怎麽這樣難？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，怎麽這樣難？”

說著便笑了起來：“其實這有什麽難的，不愛，便不難。”

顧南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緊，笑道：“若是能管得了自己，哪裏還會問出這樣的問題。”

“管不了麽……”她微微皺起了眉，苦惱道：“那可怎生是好。”

他附和道：“是啊，那可怎生是好。”

世上最難控制的一件事，便是動心。

她托腮看向他，問他：“你腦子一向都比我好使，你能不能想出個法子，幫裴策娶了那個姑娘？”

風拂起她額角的碎發，他擡手幫她掖了掖，說：“我能有什麽法子，父皇親自下的旨，難道你要我幫他抗旨不成？”

她聞言有些煩躁：“你父皇怎麽這麽喜歡做媒？他究竟做了多少媒？”提高了聲音：“他曉不曉得裴策不喜歡他指的那個姑娘？他曉不曉得我不喜歡那個南疆的公主？簡直就是胡……”

顧南衣一把捂住了她的嘴，嘴角揚了揚。

“噓。”

古譚般的眸，直挺的鼻，薄涼的唇，墨色的發，映著這夜色，好看的驚心動魄。清歡眨了眨眼，他的掌心微微貼住她的唇畔，心跳霎時快的不行。

“謝清安，你困不困？”

我不困。

她偏了偏頭，目光直直的看向他：“你曉不曉得……”

他收回了手，輕笑道：“我曉得你不喜歡南疆那個公主。”

你曉得我不喜歡南疆公主，那你曉不曉得我喜歡你？

你恐怕是不曉得，除了我，沒人曉得。

她收回了目光，看向自己染了灰的軟靴，用鼻子“嗯”了一聲，輕聲道：“顧南衣，我困了。”

我，也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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